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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教育法律法规_法律世界的“说不准学”

    时间:2018-11-29 18:45:38 来源:东东创业网 本文已影响 东东创业网手机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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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作者系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,著述甚丰。

     

     十多年前,与一位美国律师有过一面之交,当时晤谈甚欢。这位仁兄爱笑,笑声咕咕,像一只鸽子,给我留下很深印象。他曾在北京工作,后来去了东京。谈到受理案件,大摇其头,谓:“我在东方社会,发现法律规定是一回事,实际司法是另一回事,云里雾里,难以预料。即使法治成熟如日本者,也有这种感觉,与欧美世界大有不同。”那时我那心底里的民族主义还没有恶化到狭隘,听了之后不但不以为忤,反而大为同情。

     对于这位律师所言,欧美社会我了解不多,不敢乱开荒腔,东方社会我也只熟悉自己的伟大祖国,对于其他东方国家毫不了解,不敢置喙;但在我熟悉的社会,发现要找到一些可以印证它的例子,并不困难。曾经有一位法官在酒桌上聊起法院办理行政诉讼案件,笑谈:遇到行政机关具体行政行为有违反程序之处,想作出有利于原告的裁决,便判决“违反法定程序”,行政行为应予撤销;想作出有利于被告的裁决,便判决道:虽有程序瑕疵,但不影响原告权利行使,对行政行为予以维持。说罢开怀大笑,满座也都各有会心微笑。我真希望这只是笑谈,并非实事,否则法官执槌司法随意揉捏,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天下还有法治乎?

     说起法治,不得不提到法治的特征,就是法律具有稳定性和明确性,因而也就具有高度的可预见性。这和人治大有不同,人治则因统治者智愚贤不孝以及情绪的变化不定而难以把握,可怜那些被“法治”者,倒霉与否、倒多大霉,全凭运气或者晦气,那运气与晦气当然变化莫测,泥鳅一般难以把握。相反,法治就简单多了,美国学者巴里·海格曾言:法治的透明度的好处似乎是显而易见的:可预测性、可靠性,以及使人普遍感到法律对自己的行为的应用不会是专横和多变的。如果您了解法律的内容并守法,您不应当有理由害怕政府或您的同胞将试图干涉或限制您的行为。如果您了解法律的内容而未守法,您已经获得预先警告,了解如果您被抓住会发生的具体后果。这就是说,法治保障了人们对自己行为的后果有明确的可预见性,可以说,没有可预见性也就没有法治。法治要有可预见性,法律本身就要有透明度,任何人均可运用。法律制定了就要加以公布,法律语言不能晦涩难解、模棱两可,要避免暧昧不清或者不为民众所知。巴里·海格认为:“透明度含有两个成分。第一,法律必须是可以充分了解的,并广为公布,以便个人就何种行为可能会导致政府的惩罚获得某种公平的警告,另外,他们也能够及时坚持自己的合法权利,并让对法律及其含义也有合理了解的其他当事人尊重这些权利……第二法律必须是程序性的。制定法律的过程也应当是透明的。法律具有必要的透明度,才能具有可运用性。法律的可运用性的简单含义是“能够被了解”,不过,“更重要的是,可运用性意味着真正有机会参与制定法律和调整法律的程序,并试图行使自己的个人或经济权利。”要是法律让人雾里看花,奇幻莫测,充满可能性,就不会给人提供可预见性,人们也难以运用它维护自己的权利。

     不仅如此,法治还要求前后一致应用法律,不能选择性、跳跃性执法和司法。我们可以把法律看作政府与民众的契约书,即使不信这一说法,至少也得承认法律是政府的允诺书,是政府有所为、有所不为的依据,政府不能不信守承诺,率先垂范地遵守法制,使执法与司法有前后一贯性。社会一般民众对法律的尊重,来源于法制被官民共信共守的信心,行政执法部门和司法部门必须严格执行法律,给社会提供这样的信心。

     可惜的是,在法治初创时期,如此“刻板”地执法和司法还没有成为政府部门和司法人员的习惯,执法和司法有不少模糊空间,这正是法律得不到广泛信赖以及司法失去威信的原因。

     行文至此,想起古时一个故事,一个官员出行郊外,见路旁长有荆条,觉得制成刑具大概不错,便吩咐手下人折下一根,指一个差役要打打试试,那差役说:“小的没有过错。”官员说:“暂时寄下这次,以后有了过错,可以免打。”于是乎便打一顿。过了若干时日,那差役有了过失,官员发怒要打,那差役赶紧提醒上次免打的事,老爷怒曰:“你没有过错时我尚且要打你,何况你有过错耶!”

     这正印证了柏杨先生所谓“说不准学”。柏杨曾痛切地说:“中国的事,都是说不准的,这乃是专门学问,可列入联合国记录者也。盖说不准学者,乃是因果关系常有奇妙变化,二加二有时候固然等于四,有时候却等于八,有时候则等于负十,在没有确实看到答案前,谁都不敢肯定有啥结果。”

     诸般领域奉行“说不准学”,有无危害以及危害大小,需要具体而论,不好一言以蔽之,但在法律领域充满“说不准学”,却可以打足保票说,即使危害不会马上显示出来,也必定会潜滋暗长,最终的影响很不得了。盖因人们信赖法律,有利于培养守法习惯,也就会减少违法犯罪。反之,就有可能造成这样一种灾难,如赫伯特·H·韩德瑞所言:“不受人民支持的法律,即使再多的监牢、察准庭,也不足以付诸执行。”

     关心法治者,不可不稍加留意:不要让法律变成砂器,不要让信任的水分蒸发、法律的威信逐渐风化掉了。

    张建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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